【傳媒人觀影記】看《導火新聞線》 從宮廷權力 談真實的傳媒內部運作秘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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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欄昨天獲傳媒人講述，《導火新聞線》中瘋狂撞車搶新聞的劇情是否會發生在真實世界中。
今日本欄繼續請來傳媒人，講述劇中最爆炸性的其中一場戲：《囧報》總編輯親自定下的頭條新聞<地產大王叫雞>，竟然被一名採訪主任推翻，換成踢爆人渣富商扮好丈夫的<賣妻求榮 迫死老婆 大話連篇>（筆者按：劇組人員改這條標題尚算不錯）。
這種程度的揭竿起義，是否能在現實世界中發生？
在談這個之前，先要搞清楚報章的人事和權力架構。理論上，總編輯是新聞編採的最高決策者，在他之下的職位，依次為：執行總編輯、副執行總編輯、副總編輯、助理總編輯、新聞總監（有時此職位權力僅次於執總）、總採訪主任、採訪主任、副採訪主任、助理採訪主任、首席記者、高級記者（部分機構稱資深記者）、記者、實習記者。
採訪部戰線的架構，大概如此，編輯方面和採訪是互不統屬，不過編輯戰線的架構分佈，亦大同小異，最後還是向總編輯負責。
電視台方面，架構也類似，只是有些專門的職位，是報館沒有的，有些職稱也稍有不同。比如總編輯，電視台可能稱為新聞總監。但有些時候，有些電視台，又會懸空此職位，到底權力是下放了，還是被上面收起了？大家自己憑智慧想像吧。
總編輯的位置，確實是不容易當，報紙銷量跌，即是廣告收入可能也跌，會面臨來自老闆的巨大壓力；做太多花邊、情色新聞，贏得銷量，卻會被社會輿論唾罵。所以，《囧報》的惡魔老總才會大大聲說：「現在要交數（拼銷量）那個是我呀！」「又要威，又要戴穩頭盔」，現實要操作成功，確實是個艱難的壯舉。
2003年前後，幾十萬香港人反《23條》立法，當年一間大報（銷量巨大）的老總，就曾經無限接近這個壯舉，一方面領導社會輿論風向，一方面每天坐在辦公室，準確預測第二日報紙的銷量，防止印得太多或太少，以免金錢損失。
據知，此人對銷量的預測，可以準到將誤差控制在1000份報紙以內。其管理巨細無遺之處，連出頭紙（第一批印好的報紙）幾點鐘要送到旺角報檔，用哪款手推車可以最快趕到報檔，也要都要親自規劃。目的，就是要搶頭紙，可見香港傳媒競爭之激烈。
熟悉歷史的都知道，古代的丞相，理論上是文官之首，形同報館的總編輯。不過，在他之上，還有個皇帝，即報館的老闆、上市集團大股東或其親人，如太子女之類。要談總編輯的頭版決定被下屬顛覆之前，首先要說明一個殘酷的真相：顛覆得他最多的人，其實是皇帝。
皇帝說要做的新聞，總編能否不做，「原則上」是可以。行內就曾經有老總，被老闆臭罵個狗血淋頭，仍夾硬要懸崖「去馬」。
這時，老闆只能選擇強忍或揮刀殺頭換人。一般情況下，一個合格的老總，起碼要努力按新聞原則遊說老闆，陳明利害，苦諫規勸他不要干涉編務，就好像魏徵諫太宗那樣。現實中，有些老闆其實是長期不管編務的，比如某電視台的大老闆；有些老闆則偶爾是會聽規勸，還有些老闆，一規勸就殺頭。
歷史長河中，做魏徵、比干，死亡率可能高達98%，做秦檜、馮道，存活率起碼過半。就算沒讀過《二十四史》、《資治通鑑》，一般人身坐高位，憑利害考慮大概都知道該怎麼選。
於是，行內不少老總，都被逼執行老闆意志。有些人偶爾抵抗殘存一些風骨，雖能博得一點尊重，但抵抗過程也未必會為外人所知，出來的結果不夠好，外界期望也不會調整，一樣罵老總。有些人則唯命是從，久而久之，執行聖旨慣了，棍波變成自動波，就開始猜度、迎合皇帝的意志，皇帝還沒開口，就自我審查掉了。「操丞相大權，行宦官之實，」歷史的車軌，大概相似。
說回《囧報》，其架構有個奇怪的地方，設有個一個社長，卻對總編輯唯命是從。其實，社長這個職位，在宮廷而言，大家可以理解為類似於攝政王爺、親王、貝勒爺、太子之類。一般來說，社長的「行政權力」在總編之上，但一般不管編採實務，有時抓抓意識形態，有時抓社評，喜歡時也抓頭版、標題之類，心情好的時候，也寫些專欄風花雪月之類。
所以，《囧報》的劇情，在現實中有點不太合理，很少很少總編輯會在社長面前跋扈至此的。當然，凡事都是有可能的，現實中，權力形成的過程複雜，只要獲得老闆信任，成為絕對心腹，內閣大學士也可以取得丞相的權力，宦官都可以讓王爺退避三舍。所以，在電視劇中，《囧報》的採訪主任方凝，得到社長的認可改頭版，現實上是可以發生的。不過，正確的程序是，社長應該要打電話跟老總溝通，得到首肯，哪怕是形式上的走過場。
不得不提的是，在法律上，老總是報館的言論法律責任承擔人，報館惹大禍，違法了，監獄將留給老總去坐。所以，就算社長權力大於老總，或者老闆才是最終話事人，刑事責任這個黑鍋始終由老總去背，所以老總在理論上，才是握有改變編採內容的最終權力。
所以，老總若不同意社長、老闆強行改頭版，有時會被逼變成進諫者，最後甚至要辭職。老總的法人責任伴隨着他的權力共生共滅。原則上，所謂責任愈大，權力愈大。
另一種情況是，如果老總今日放假，而放假前定下了今日編寫的頭版報道，能不能改？如果中層員工刮到新聞猛料，是可以在取得當值最高負責人（比如執行總編輯、副執行總編輯）的許可下，改掉頭版的。
《囧報》惡魔老總當日上班期間訂下的頭版，縱使她下班後，理論上仍然是當日新聞的最高負責人，所以當日不算放假。現實中，《囧報》員工公然抗命起義改頭版，最可能發生兩種嚴重的後果，一是導致社長和總編輯的激烈權鬥，二是被老總炒掉。哦，還漏了一種情況，就是老總思索過後，英明地接受員工的合理意見。
文：歐陽鋒（一群傳媒人，不定期輪流投稿到各媒體平台，分享行內逸事）